在北京故宫太和殿正中间的牌匾上赫然写着“建极绥猷”四个大字。这是乾隆皇帝御笔,原牌匾在袁世凯称帝的时候被换下,已经流失了,现存的牌匾为复制品。
那么太和殿何等场所?
太和殿是皇帝们处理政务的办公室,与大臣议政执政的最高殿堂。
建极绥猷能够成为太和殿额匾的题词可见意义重大。
建极绥猷到底有何意义?
建:建立、创设。
极:皇位 。
绥:suí。安抚、顺应之意。
猷:yóu。谋略,法则。
建极绥猷意思就是:君王要建立至高统治法则,坐稳皇位,君临天下,一定要安抚天下的百姓,顺应百姓之意,这样自己的统治才能长久”。
建极绥猷这是对皇帝鞭策,提醒自己上承天意,下绥民情。
这四个字凝聚了中国人治国智慧的精髓。短短四个字,它把皇帝的责任与治理国家的方法说一清二楚,一句顶一万句。
故宫太和殿的额匾“建极绥猷”,是乾隆皇帝御笔手书;这四个字,大概也是由他首次集在一起。
当然,现在故宫的这块额匾,已经是复制品。乾隆所集的这四个字,也不无出处。
“建极”二字,典出《尚书.洪范》;“绥猷”的思想,《洪范》中也有了;伪孔传《古文尚书.汤诰》中,有“克绥厥猷惟后”之句。
这是乾隆集此四字的“经典”依据。
从“建极绥猷”四字,可以看出乾隆所具有的汉文化,特别是儒学思想蛮深后的功底。
从中,亦可窥见历代作为“为君之道”实则“统治大法”的轨迹。
《尚书.洪范》,在先秦文献中就被频繁称引,仅次于《康诰》和《太誓》。
此篇,以周武王问政箕子,箕子讲述上帝传授的执政“九畴”为内容。按照《汉书.五行志》的说法,上帝把《洪范》赐予大禹,大禹遵照执行,然后传到了殷代,箕子因担任“父师”之职而负责保管这一经典。于是,他才能够向武王传授。
“洪范九畴”,意为“大法九等”或“大法九类”。“范畴”一词,由此而来。
文中的“第五畴”,“曰建用皇极”。原文应为“建用王极”,“皇”字,是汉代人所改。
关于“建用皇极”,历代有不同解读,但说白了,其实就是“建立君王统治的准则”。
《洪范》在这一节,讲了一大段话,原文太佶屈聱牙,译成白话文的要点是——
“第五畴,君王的统治准则是:要建立自己至高无上的统治准则。集中五种幸福的事,将其施之于庶民,这样,庶民就会帮助你巩固你的统治准则。庶民都不得结成邪党,任何人不得朋比为奸,只应当遵守君王所建的准则。……”
这个“第五畴”,是《洪范》全篇的核心,也是“九畴”的精髓——即上帝授予了神权,就须“于帝其训”,建立至高无上的统治准则——“皇极”。所有臣民要绝对遵守此“皇极”。君主要谨守“皇极”,不可违背上帝所安排的“彝伦”(篇首所讲的常理);须遵循“天人感应”之道,准仪君主自身“五事”(第二筹);以引起“休征”避免“咎征”(第八筹);君主请示神意的方法,是“卜、筮”(第七筹);向下统治臣民的手段,是“刚克”、“柔克”、“作威”、“作福”(第六筹),即利用“六极”作威,利用“五福”作福(第九筹),等等。
以上是“建极”的含义。
关于“绥猷”,《洪范》中已经包含了这样的含义,但在伪孔传《古文尚书.汤诰》中,就讲得更清楚。
《汤诰》开篇云:“汤既黜夏命,复归于亳,作《汤诰》。”
这是说,商汤打败夏桀之后,回到了商都,发表了这篇“胜利宣言”。这是商朝史官记录这篇诰文的“前言”。
文中说:“王曰:‘嗟!尔万方有众,明听予一人诰:惟皇上帝,降衷于下民,若有恒性,克绥厥猷惟后。’”
商王成汤说:听着,君王我向你们万方来的民众发布诰令:天神上帝,赋予你们善良的秉性,让你们保有这种秉性,是我为君王的“为君之道”。
这样,乾隆所题写的“建极绥猷”,含义就全明确了——建立至高无上的皇帝统治准则,实行保有民众仁义礼智信秉性的为君之道。
这四个字的额匾,悬挂于处理军机国事的中心“太和殿”,就是乾隆的“政治宣言”,是说给自己听的,也是写给臣下看的。
《尚书》中,尚没有关于“德”的概念。仁义礼智信,是儒家后来阐发的道德观念。不过,乾隆时期,一定是这样的观念了。
《洪范》一篇,的确包含有不少殷商和西周初年的语言和思想。但很可能,是由春秋时期的齐国政术之士加以整理过的,于是加进去很多“统治大法”的思想,以迎合当时正在兴起的诸侯“通货、积财、富国、强兵”之需要。
有意思的是,最早关注《洪范》的,是墨家,然后是法家,最后才是儒家。经由儒家,才逐渐被历代君王所重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