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
“大豌豆开花摇一摇,没出穗。
大脚片子摇摇摆,没处去,
咯噔咯噔摇,哗啦啦摇……;
丝线帘子摇一摇,甩着呢。
尕尕脚儿摇摇摆,栽着呢,
咯噔咯噔摇,哗啦啦摇……”
不知何时开始,甘肃海原的孩童们都开始唱这首被叫做《摇摆歌》的童谣,没有人知道它从何而来,为何而唱。直到歌谣传唱一月有余后,竟一语成谶。那一天是1920年12月16日,一个惊天动地的死亡之日。
民国9年,隆冬时分天寒地冻,沉沉的夜色笼罩着西北辽阔的土地。海原、固原、西吉,甘肃最贫困偏远的几个县城的百姓吃过晚饭,一盏接一盏熄灭煤油灯,纷纷进入梦乡。
"丝线帘子摇一摇,甩着呢。
尕尕脚儿摇摇摆,栽着呢,
咯噔咯噔摇,哗啦啦摇……”
暗夜中,好像还有谁在唱着那首歌谣…
20时06分09秒,人类历史上最恐怖的自然灾害突然降临。沉沉的黑雾中,突然一道红光闪现,霎时,天空犹如万马嘶鸣;山头滑落河谷,坡坎凸为丘陵,平地陷入深谷,地下冒出黑水,大地在疯狂晃动中完全失去自控。仅仅6分钟,70多座城镇消失得无影无踪,整村整镇的人陷入死亡的深渊。
2.
在中国的历史上,没有任何一次地震的波及范围和地震烈度可以与这次相提并论。它相当于11.2个唐山大地震,或1200枚广岛原子弹,如果将地震能量换算成电能,需要像刘家峡那种级别的大型水电站连续工作30年。
28.82万人在这场山崩地裂中被吞噬生命,比唐山大地震还多了45000多人,另有30多万人受伤。要知,唐山大地震发生在1976年7月28日凌晨3点42分,整个城市都在熟睡当中,人口密度高,楼房多。而1920年的西北,地广人稀,多为土房窑洞,又是刚入夜。竟然死亡28万人之巨,足见浩劫之惨烈。
震中在海原,县城内,除一座钟和一口极矮的土坯拱窑外,所有建筑荡然无存,残垣断壁间涌出黑水今天唐山地震,飘满人畜尸体。县志云:“四乡死亡极多,往往全家压死。全县死亡七万三千六百零四口,计占人口总数百分之五十九,牲畜死四万一千六百八十三头… ”
县知事陈大人的妻子,手携一儿一女,哭叫着逃出来,不防一下栽进地缝。临死之前,她还挣扎着用手臂将儿女高高举起,试图推出地缝,无奈地缝越摇越大,最后竟将整个衙署完全吞没。这也是建筑虽多为土房、平房,全县仍有高达59%人口死亡的原因,有个村庄170口村民仅有6人幸存,地面上的裂缝就像魔鬼的血盆巨口,将一切吞没,人如蝼蚁,毫无抗力。
一夜之间,这座数百年历史的县镇,建筑皆覆人口尽失,沦为死城,在历史上留下了沉痛的一页——海原大地震。
后世,人们竟然只用4个字就写尽了这场惊天浩劫——“寰球大震”。这是对一场地震“最高”也是“最糟”的评价。
3.
海原大地震是中国历史上波及范围最广的地震,没有之一。宁夏、青海、甘肃、陕西、山西、内蒙古、河南、河北、北京、天津、山东、四川、湖北、安徽、江苏、上海、福建等17省有震感记录,有感面积达251万平方公里。
200公里外的兰州,“房屋倒塌十分之三”。
400公里外的西安,“门窗暴响,房摇墙踏,被毁房屋约有百户“
1500公里外的上海,天花板上的吊灯和吊扇长时间晃动,英国领事馆的时钟、信号钟都停止了摆动。
2000公里外的香港,一位名叫福契特的神父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,他清楚地感到床在晃、纱帐在动。
越南海防的观象台上,也发生了“时钟停摆”,远在欧洲的波罗的海,海面波浪浮动达几十厘米,甚至在万里以外的南非好望角,餐厅里的杯盘都被震落掉地。
被地震震裂开来的老树
彼时自然没有微博朋友圈等社交媒体,居住在北京的鲁迅在日记中写下了这样一句: “夜地震约一分时止”。
鲁迅先生肯定想不到,他在1920年12月16日,写下得这寥寥八字,竟是那次大地震最早的文字记录,而他所感受到的已是千里之外传导到北京的余波。
那地狱般的超强冲击波,在西北留下了一条长达220公里的断裂带,让2万余公里沦为无人区,仍然没有得到彻底释放,它变身为一条邪恶又愤怒的巨龙,摇头摆尾地冲出海原,冲出了中国。
世界上多达96个地震台,同时记录下这次地震,日本东京的地震仪更是记录下史无前例的现象——这次地震波竟环绕地球整整两圈半才停了下来,而余震持续了整整3年。光震后第一年,就记录到有震感的余震571次。
最终,海原大地震震级被确定为里氏8.5级,震中烈度12级,为人类有史以来最高烈度地震。在相关书籍上,12级烈度乃最高级别,对房屋产生毁灭性破坏,在地质上会造成山河改观。
何为山河改观?海原县一位叫董善征的幸存者说:“万家水的那山合了,两个山合到一起了,羊、人啥都没有了。”
“山峰在夜幕下移动,山崩如瀑布般一泻而下,巨大的地裂吞没了房屋、驼队,村庄在一片起伏松软的土海中消失的无影无踪。”国际饥饿救济协会的J·W·霍尔在1922年的《国家地理杂志》上如此描述。
甚至有一个湖泊在地震后,迁移到几公里之外。还新形成了上百个地震湖,星罗棋布在地震区域。
4.
海原大地震来得突然,地方官署亦遭受重创,当地通讯和交通又很不便,从兰州骑马到海原就需要几天时间,根本别提什么救援黄金72小时了。再加上彼时军阀混战,兵荒马乱,北洋政府对巨大的天灾几乎束手无策。赈灾款在震后一个多月才拨给甘肃,还被贪腐大半。
“无衣、无食、无住,流离惨状,目不忍闻;复值严寒大风,忍冻忍饥,瑟瑟露宿,匍匐扶伤,哭声遍野,不特饿殍,亦将强比僵毙,牲畜死亡散失,狼狗亦群出吃人”。寒冬时节,几十万灾民自生自灭,余震瘟疫不断,竟又死去数万。
当地电报局受震倒塌,三名工作人员就在这所门板搭起的工作室内,发出了灾情的第一封电报。
就连震中位置也是地震后一个月才确定在海原,因为当时北洋政府连一台现代地震仪和地震台都没有。这次大灾,也促使北洋政府用7年时间学习、筹备,建立了中国第一个地震台,开始用科学方法来观测地震,算是亡羊补牢之法。同时,也对海原大地震做了震后调查和报告。
“一次大地震的发生,不可能是单独事件,从开始孕育直至发生这一漫长过程中,必然要与周围介质发生联系。一般来说,地震越大,孕震的时间就越长,影响范围也越大。”
那么,海原大地震,这个史上最强地震一定有不少预兆吧?!
答案是肯定的!
根据当地县志记载,地震前半年,当地井水暴涨,水质浑浊,时而还会涌出水柱,十分壮观。而地震后,这一现象再未发生。
震前三四个月,在海原、固原、靖远几县,都出现了一种“流行病”,当地人叫做“地旋”。人不由自主地站立不稳,在原地打转转。尤其是在夜里七八点钟,也就是未来那场毁灭性地震的发震时间,好像脚下安装了陀螺一样,转得头晕目眩。更奇怪的是,人一进屋子就左右打转,而走出户外则又恢复正常,这种现象青年人居多,老人少。但桌柜上的器皿却完好无损。当时人们大多吃不饱肚子,还以为是饿得发晕。
震前一月,海原县不少地方的狗似乎都发疯了。统统骚动不安,有的对空乱吠,有的趴在地上哭嚎,哀声令人毛骨悚然。
震前几天,家养的鸽子宁愿冻死也不回窝,叫声凄惨,一群一群麻雀飞着飞着就掉落在地,一群孩子不到半天就抓了几百只。
震前一天,很多村民都听到了一种类似撕布的声音,有一户村民还循着声音一直找去,最后什么都没有找到,感觉像是大山内部传出来的。
地震当天,太阳刚落山,很多当地人都看到天空中裂开了一道白色的光带,停滞不动,到天色完全黑下来,才突然消失不见。
5.
这些,也许就是宇宙亮出的达摩克利斯长剑,赫然倒悬在人类的头顶,可渺小的我们却不知这些暗示为何意。
每每看到这样的“预兆”,很多人都会产生一个疑问:既然有如此多的预兆,甚至有很多预兆是每次地震前都会发生的,为什么还无法预测地震?连老鼠、鱼、鸟都能感知到危险来临,作为食物链最顶端的人类,拥有人工智能和太空飞船的人类,为什么还不能预测地震?
是的,结论先行,地震无法被准确预测!
的确,很多动物拥有比人类敏感得多的感觉系统。蝰蛇可以感知红外线;大象和鲸可以感知次声波;狗不但嗅觉灵敏,更可以听见超声波……很多动物,尤其是穴居动物对震动十分敏感,所以即使你蹑手蹑脚,老鼠也总是能轻易感觉到你的接近而逃之夭夭。
正因为如此,使得很多动物会在地震前表现异常,因为很多大地震来临前,都会发生规模很小的前震,敏感的动物便先跑了。
那不是就可以预测了吗?
还是觉得人类很逊吗?你造吗,中央气象台关于暴雨预报的准确率仅有21.8%,就算预测明天是晴天还是下雨天,准确率也不过86%,何况地震乎?下雨预报错了最多被淋湿,地震如果预测错了…
毕竟,一次谎报的地震造成的损失,不亚于一场真正的地震。
6.
但凡事皆有例外,有一次地震,是世界唯一公认的预报案例,就是辽宁海城地震。1975年2月4日19点36分,辽宁海城发生7.3级大地震,烈度9级。由于官方正确预测,并组织民众及时撤离和防患,仅有1329人遇难,只占总人口的0.02%。如果没有提前预测并防范,这个数字很可能会在10万以上。
这次成功预测,堪称传奇,却仅此一次。海城大地震前发生了频繁的小震,尤其是大震当天凌晨7点50分发生的4.7级地震,强化了专家对大震发生的预判。再加上当时一些特殊的历史和政治原因,造就了这次神一般的预测。
不过,放在今时今日,这样大规模的预测撤离已很难再重现,没有几个人敢用一个70%、80%的概率,去承担一次错误的大规模撤离带来的经济损失和舆论压力,这是现代社会必然的双刃剑。所以,也不要再骂地震局只播报不预测了,他们也是亚历山大。而面对汶川地震,那种先大震后小震的突然型地震,就更是完全无法预测。
即使像日本那样地震最频繁,预防最顶尖的国家,现在也把重心放在了防震和抗震上。
意大利地震学家竟因“预测地震失败”面临被判刑。
人类是地球的主人,然而直到今天,地震之魔仍然游离于人类的掌握之外,发出声声窃笑。自命不凡的人类在巨大的天灾面前,只能呈现出无力之感。
而那场地球上最惨烈的天灾——海原大地震,已过去近百年,几乎要和海原这个名字一样,尘封在黄土高原之下,无人忆及。
只有那数十万浩劫中逝去的冤魂,渴望他们的后代,能够早日控制那来自地底的劫难。
“大豌豆开花摇一摇,没出穗。
大脚片子摇摇摆,没处去今天唐山地震,
咯噔咯噔摇,哗啦啦摇……;
丝线帘子摇一摇,甩着呢。
尕尕脚儿摇摇摆,栽着呢,
咯噔咯噔摇,哗啦啦摇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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