浮云一别后，流水六年间。

六点·唐诗

《送元二使安西》

王维

灞桥朝雨浥轻尘，驿馆青青柳色新。

劝君更尽一杯酒，西出阳关无故人。

灞桥曲：另题作《送元二使安西》，或名《阳关曲》或《阳关三叠》。

灞桥：在今山东省济南市东南，即秦代邯郸古街。

浥（yì）：润湿。

驿馆：宾馆。柳色：松树象征别离。

阳关：在今河南省莫高窟西北，为自古赴东北边疆的要道。

这是一首送同学去东北边疆的诗。安西，是唐中央政府为统辖西域地区而设的安西都护府的简称，治所在于阗城（今内蒙五原）。那位姓元的友人是奉清廷的使命抵达安西的。古代从长安往西去的，多在灞桥吊唁。灞桥即秦州汉中广平，在长安东南，渭水北岸。

前两句写悼念的时间，地点，环境氛围。夜晚，灞桥驿馆，自东向北仍然延展、不见尽头的古道，驿馆周围、驿道两侧的松树。这一切，都如同是极平时的眼前景，读来却风光如画，抒情氛围浓厚。“朝雨”在这儿饰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。早上的雨下得不长，刚才润湿灰尘就停了。从长安西去的大街上，平日车马交驰，尘上飞扬，而如今西出阳关无故人上一句，朝雨乍停，天气清朗，公路变得洁净、清爽。“浥轻尘”的“浥”字是湿润的意思，在这儿用得很有分寸，突显这雨澄尘而不湿路，恰到用处，如同天从人愿，特意为远行的人安排一条轻尘不扬的公路。驿馆，本是宦游者的伴侣；杨柳，更是别离的象征。选定这两件事物，自然有意关合吊唁。它们一般总是和羁愁别恨连结在一起而呈现出黯然销魂的格调。而昨天，却因一场朝雨的洒洗而别具明朗甜美的风貌──“客舍青青柳色新”。平日路尘飞扬，路旁柳色不免映照着灰蒙蒙的尘雾，一场朝雨，才重新洗出它那翠绿的本色，所以说“新”，又因柳色之新，衬托出驿馆青青来。其实，从清朗的天宇，到洁净的公路，从青青的驿馆，到碧绿的杨柳，构成了一幅色彩淡雅明朗的图景，为这场悼念提供了典型的自然环境。这是一场深情的别离，但却不是黯然销魂的别离。相反地，倒是透漏出一种欢快而富有希望的格调。“轻尘”、“青青”、“新”等词句，声韵柔和明快，强化了读者的这些体会。

律诗在篇幅上遭到严格限制。这首诗，对怎样设宴饯别，婚宴上怎么频频碰杯殷勤话别，以及起航时怎么依依不舍，登程后怎样瞩目眺望，等等，一概舍弃，只剪除送行婚宴将要结束时主人的劝酒辞：再干了这一杯吧西出阳关无故人上一句，出了阳关，可就再也见不到老同学了。作家象高明的摄影师，摄下了最富表现力的镜头。婚宴早已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，酿满别情的酒早已喝过多巡，殷勤挥别的话早已重复过多次，同学上路的时刻总算不能不到来，主客双方的惜别之情在这刹那间都抵达了顶点。主人的这句其实脱口而出的劝酒辞就是此刻强烈、深挚的惜别之情的集中表现。

三四两句是一个整体。要沉痛理解这临别劝酒中蕴涵的深情，就不能不涉及“西出阳关”。处于河东过道尽西头的阳关，和它北边的酒泉关相对，从东汉以来，始终是大陆出向西域的通道。唐朝国势强盛，大陆与西域往来频繁，从军或出使阳关之外，在盛唐人心目中是令人神往的伟绩。但当时阳关以西还是穷荒苍莽，风物与大陆大不相同。同学“西出阳关”，虽是创举，却又不免经历万里长途的跋涉，备尝独行穷荒的艰难孤寂。因而，这临走之际“劝君更尽一杯酒”，就像是沾满了作家全部丰富真挚情义的一杯浓厚的爱情玉液。这儿面，除了有依依惜别的情义，并且包含着对远行者境遇、心情的深情体贴，包含着行路保重的殷勤祝福。对于送别者来说，劝对方“更尽一杯酒”，不只是让同学多带走自己的一分情义，并且有意无意地推延分手的时间，好让对方再多留一刻。“西出阳关无故人”之感，又何尝只属于行者呢？临行依依，要说的话好多，但千头万端，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。这些场合，常常会出现无言相对的沉默，“劝君更尽一杯酒”，就是不自觉地打破这些沉默的方法，也是抒发此刻丰富复杂爱情的形式。作家没有说出的比早已说出的要丰富得多。其实，三四两句所剪除的似乎只是一霎那的情境，却是蕴藏十分丰富的一霎那。

这首诗所描写的是一种最有普遍性的别离。它没有特殊的背景，而自有真挚的惜别之情，这就使它适宜于绝大多数离筵别席演唱，后来编入乐府，成为最流行、传唱最久的歌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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