留下“衙斋卧听萧萧竹,疑是民间疾苦声。些小吾曹州县吏郑板桥娶了几个老婆,一枝一叶总关情。”的郑板桥,一生只画兰、竹、石,自称“四时不谢之兰,百节长青之竹,万古不败之石,千秋不变之人”。其诗书画,世称“三绝”,是清代比较有代表性的文人画家。在其一生中,曾有过先后三段恋情,也留下不少传世佳话。
一、初恋王一姐
最使他难以忘怀的“中表姻亲”王一姐,是郑板桥后母郝氏的姐妹嫁给王姓所生的女儿。少年时,郑板桥生母死后,经常随后母郝氏去郝家庄。在那里,他认识了王一姐。两人青梅竹马,情意相投,经常在一起吟诗作文、读书绘画,建立了两小无猜的友谊和年少朦胧的恋心。后来,郑板桥还经常在诗词中回忆这温馨而甜蜜的时光。
郑板桥十五岁时,后母去世,他去郝家庄的机会少了,两位少年自然很难见面,偶一相逢,也是咫尺之间,欲语还羞。虽然相互都明白些什么,但什么都说不出。我们可以看到的是他的词作《酷相思·本意》:
杏花深院红如许,一线画墙拦住。叹人间咫尺千山路,不见也相思苦,便见也相思苦。分明背地情千缕,翻恼从教诉。奈花间乍遇言辞阻,半句也何曾吐,一字也何曾吐!
“不见也相思苦,便见也相思苦”,极真切地写出了“当时年少春衫薄”,初恋相思时的细微体验。
然而,杏花下的偶然相逢终成过去,绵绵相思的美丽在痛苦和煎熬中一点一点成为过去。最后两人都各自成了家,劳燕分飞。这段恋情,让郑板桥终生难忘,每每回想起来,既感陶醉,又带苦涩,很难释然。多少年后,郑板桥再度重逢王一姐,他欣然命笔,写下了《贺新郎·赠王一姐》:
竹马相过日,还记汝云鬟覆颈,胭脂点额。阿母扶携翁负背,幻作儿郎妆饰,小则小寸心怜惜。放学归来犹未晚,向红楼存问春消息,问我索,画眉笔。廿年湖海长为客,都付与风吹梦杳,雨荒云隔。今日重逢深院里,一种温存犹昔,添多少周旋形迹!回首当年娇小态,但片言微忤容颜赤,只此意,最难得。
过去的无猜情趣、撒娇之态、寸心怜惜都已如风烟散尽,但此情难泯,春蚕蜡炬之属,他生未卜,此生不休,“只此意,最难得”,郑板桥认定了。
二、结发徐氏女
二十三岁时,郑板桥遵父命娶徐氏女为妻,从他《闲居》诗中“荆妻拭砚磨新墨,弱女持笺索楷书”可得知,他婚后夫妻生活和谐。
结了婚的郑板桥,在学业上继续用功,甚至有“舟中、马上、被底”之称。而促成他书法重大转变的,是他妻子点化的佳话。一次,郑板桥白天临帖,晚上上床睡觉时还在被窝里用手指比来划去,体味帖上的笔法走势。划着划着,不知不觉地划到了妻子的身上,将快要睡着了的妻子弄得痒痒的。徐氏一边拨开他的手,一边嗔怪道:“不在自己身上划,干吗划到别人身上来,不知道人各有体嘛!”“人各有体?”郑板桥听后略一激灵,推了妻子一下:“你再说一遍!”徐氏道:“你有你体,我有我体。人各有体,这你还不懂?”妻子的这一番半睡半醒的话,彻底点拨了郑板桥的心灵。他领悟到,前辈书法大师之所以成为大家,就是他们有自己的风格,自创一体。而自己的书法要留存后世,不也是同样道理吗?被底得道,郑板桥自此开始经营自己的“郑板桥体“,即后来形成的“六分半书”。
郑板桥叔父去世后不久,妻子徐氏又病故了。结发十六年,如今一朝离去,使郑板桥倍感辛酸。他作了一首《客扬州不得之西村之作》诗,流露出了对妻子故去的悲痛凄婉、空虚落寞之情:
自别青山负夙期,偶来相近辄相思。
河桥尚欠午时酒,店壁还留醉后诗。
落日无言秋屋冷,花枝有恨晓莺痴。
野人话我平生事,手种垂杨十大丝。
尽管妻子不是自己当初钟情的初恋情人,但这些年来跟自己辛辛苦苦,患难与共,想起来,郑板桥仍然不能忘怀,他后来在许多诗中仍提到这位徐氏妻子。
三、深情饶五娘
时间到了雍正十三年(1735)二月,郑板桥迎来了他的第三段恋情。一天郑板桥游扬州北郊,过大虹桥,来到了玉勾斜。过了玉勾斜,树木丛茂,居民渐少,遥望远处挺立着高大文杏树一株,生长在围墙竹树之间。有小院一座,柴扉半掩郑板桥娶了几个老婆,叩门径入,欲寻一些水喝。只见一老婆婆从屋里出来,招呼郑板桥到茅亭小坐。郑板桥进到亭中,落座环视,见亭中壁间正贴着他的词作。于是问道:“你认识郑板桥吗?”婆婆答道:“只听说过他的名字,并不认识他本人。”郑板桥告诉她:“郑板桥就是我。”老婆婆听了,特别高兴,忙向屋中喊道:“女儿子起来,女儿子起来,郑板桥先生来了。”喊过并未见女儿出来。此时日上三竿,郑板桥已有些饿了。老婆婆做好了饭端来,郑板桥吃毕,见一女子盛装而出,翩翩然走到郑板桥面前,大方地向郑板桥行礼称谢。郑板桥还礼后,女子道:“妾在闺中,久闻先生之名,读先生之词,爱慕非常。听说先生还有《道情》十首,能为我书写一幅吗?”难得有这样知遇之女子,郑板桥欣然允诺。女子即取出松江蜜色花笺、湖颍笔、紫端砚,绾起长袖,用纤纤素手磨起墨来。郑板桥挥毫尽兴,一口气写下了十首《道情》。书毕,意犹未尽,又题了一首《西江月》词赠给女子:
微雨晓风初歇,纱窗旭日才温。绣纬香梦半朦腾,窗外鹦哥未醒。
蟹眼茶声静悄,虾须帘影轻明。梅花老去杏花匀,夜夜胭脂怯冷。
老婆婆见了郑板桥这首词就试探着问:“听说先生已丧偶多年,如蒙不弃,何不将小女纳为箕帚之妾,她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,且又爱慕先生。”郑板桥听了很感惶恐,故意推却:“我一介寒士,怎敢纳此丽人?”婆婆道:“不要你多少钱,只要能养活我老婆子就行了。”美意与真情,实在让郑板桥感动,遂将书写的《西江月》词作为信物和定礼。四十五岁那年,郑板桥终与饶五娘喜结良缘。
郑板桥比饶五娘大二十六岁,二人情趣相投,情爱弥笃。除了夫妻,五娘还将郑板桥视作兄长,在他面前可以撒娇,可以淘气,既敬重他,又依赖他;而郑板桥也将五娘视作小妹妹,任她无拘无束,天真烂漫。如花美眷,小鸟相伴,“闺中少妇,好乐无猜”。郑板桥似乎也返回了童年和青春年代,作诗《细君》记述了这段勺园生活和五娘楚楚动人的韵致:
为折桃花屋角枝,红裙飘惹绿杨丝。
无端又坐青莎上,远远张机捕雀儿。
饶氏穿着红色的石榴裙,攀檐上墙,采折桃花,飘起的裙角同鹅黄的柳丝一起翻飞。
在郑板桥眼中,最喜欢的就是饶五娘的那条红裙子,他不止一次地提及,在《赠梁魏金》诗中说;“小妇窃窥郭,红裙飏疏篱。”还在《雨中》描写道:“小妇便为客,红袖对金樽。”后来,郑板桥到山东做官还时常回忆起勺园的温馨与美好。如《怀扬州旧居》:
楼上佳人架上书,烛光微冷月来初。
偷开绣帐看云鬓,擘断牙签拂蠹鱼。
谢傅青山为院落,隋家芳草入园蔬。
思乡怀古兼伤暮,江雨江花尔自如。
红袖添香,书画相伴,夜深之时还可掷笔背手,蹑足走到娇妻床畔,拨开绣帐偷偷端详她那云鬓横枕的美姿美态,烛光之下,满是惬意和陶醉之情。心境好了,连书中的蠹虫也舍不得伤害,而是擘断了一截牙签,小心驱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