通俗不庸俗,简浅不简单
——读吕思勉《三国史话》
冯菲菲
吕思勉先生的《三国史话》,最初以单篇的形式陆续刊发于20世纪30年代上海文化刊物《知识与趣味》,1943年由开明书店结集出版。这部经典通俗历史读物后来一版再版,广受读者喜爱。2014年10月,鹭江出版社再次推出吕著《三国史话》,附录收入吕思勉有关三国历史的20篇札记,是较为完整的版本。
作为“现代中国史学四大家”之一,吕思勉的国学基础深厚,治史的意趣却不保守,看事情容易融会贯通,以横的角度来说,着眼于事情的变化发展;从纵的角度来说,也有利于比较研究。《三国史话》把专业的历史知识用通俗易懂的白话表述出来,很好地完成了史学成果的转化,实现了历史工作者人文道义的责任承担。
常言“以史为鉴”,吕先生不以为然。“史事哪有真相同的?我们所谓相同,都不过察之不精,误以不同为同罢了。事情既不相同,如何能用同一的方法对付?”所以研究历史,“尤重在矫正从前观点的误谬”,“或者陈述一些前人所忽略的事情”。楔子驳“前车之鉴”,开篇就亮明自己的史学态度。
吕思勉说三国,首先由“宦官”和“外戚”开讲。这是东汉末年盘根纠结的两大政治集团。吕先生上溯至《礼记》:“宦学事师,非礼不亲。”详细解释“宦”字,为“学”,为“仕”,又可做“养”(门客)。至汉光武帝之后,“中兴之初,宦官悉用阉人。”接着剖析皇帝为什么相信宦官。
如果单独拎出《黄巾》篇,或可称作“道教起源论”。吕思勉说中国宗教的特点。教理大多浅陋,总不免要有些依附。黄帝无书,老子有书,于是就因黄及老,把老子的书来使人诵习,老子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人牵去做了道教的始祖。其实黄巾军才是道教始祖。
这些文章史料丰富,提出了不少有价值的见解。《董卓的扰乱》、《替魏武帝辩诬》、《替魏延辩诬》、《司马懿如何人》等篇,吕先生利用确凿的历史证据,品评三国人物的得失功过,重点放在《三国演义》对社会大众的误导。
吕思勉说董卓,“苦于他其实是不懂政治的人”,“尤其在于不能约束兵士”,对董卓给予了历史的同情,更指出了“后汉时西凉兵的扰乱,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政治问题,其中包涵有很深远的民族问题、文化问题在内。”这一看法具备了大历史观的眼界。
吕思勉说曹操,“公忠体国的文臣,舍死忘生的武士”、“不肯有失臣节”、“天下惟心地光明的人,说话能够坦白。”、“两汉之世,正是封建主义的尾声,得这两位大人物(另一位指孔明)以结束封建时代,真是封建时代的光荣了。”评价是否过高,有待专家商榷。联系吕先生著文时代,曹操“白脸奸贼”的形象深入人心,在这种乌漆墨黑的氛围中,吕思勉为曹操突围,还他一点清白,这种历史大家的胸襟和勇气是很难得的。
吕思勉谈《历史和文学》。他说文学是刺激感情的东西,要求情感满足,历史却要谨慎,了解事实的真相,以满足求知的欲望。“文学固然有文学的趣味,历史也有历史的趣味。”历史或能戏说,事实不可歪曲。吕思勉和《三国史话》引人思索:我们的历史通俗读物,怎样才能做到通俗不庸俗,简浅不简单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