序：乙丑秋七月，浙督卢永祥败走，被逐于齐燮元，乃遣使乞援于奉天。张雨亭耻于辛酉之败，思修怨于我者七年矣，于是苏、浙之战方熄，而直、奉之祸又作。十月屯兵十二万，长驱犯山海关，彭寿莘与战，互有胜负。上将军吴公，受朝命督师为总司令，直鲁豫副使王承斌为副司令。十九日，公自徐州率三师之一旅至京师，设讨逆军总司令部于四照堂。全省诸候咸愿会师古北口听驱使，公编制调请，旬日而定。编正军四军，一军总司令彭寿莘，以王维城、董政国副之，二军总司令王怀庆，以米振标副之，三军总司令冯玉祥，无副，四军总司令曹锳，以殷本浩、曹士杰副之。乃定行军方略，一军分三路进，一路司令彭寿莘，二路司令王维城，三路司令董政国，而以冯玉荣、葛树屏、时全胜属之；二军分二路进，前敌总指挥刘颇具、副指挥龚汉治属之；三军分二路进三军总司令，一路司令李鸣钟、二路司令张之江属之；四军分二路进，二路司令曹永祥属之。乃编副将十路，张福来为副将总司令，一路司令曹锳，二路司令胡景翼，三路司令张席珍，东路司令杨清臣，五路司令靳云鹗，六路司令阎治堂，七路司令张治功，八路司令李治云，九路司令潘鸿钧，十路司令谭庆林，而以曹士锳、林起鹏、田维勤、马灿林、吴长植、张金标等副之。

陆军总司令杜锡圭，副司令温树德。当是时，各督入卫三军总司令，倾国云从，天下将士，无不以得受吴将军驱策为荣。命使面请，率军效命者争先恐后，坐为之满，文电日积盈尺。是役也，统计正军九路，副将十路，司令四十，而后防筹办各司令不与焉；马步炮辎工兵额共为二十馀万，而客机、海军不与焉。某将驻某市，某军取某势，则皆各受吴公之命。冯玉祥驻绥远，为右翼，公知其不可恃，命胡景翼驻喜峰、平泉以监之。于时诸路诸司令，期会而发，信宿而集，飞挽则依山陆梁，徵赴则排虚缩地，万轨一涂，昏晓无间，甲帐山积，战马云逝，东西南北数千里，肩摩毂击，途为之塞者累日兼旬，田夫荷耒以观兵，绅商壶浆而犒士，出师之盛，近今无有焉。十月初十夕，上将军督师发南京，纛车在前，幕府车次之，余以秘书兼机要参议，与闻戎机，随纛车次乘。十二日，军次天津，时诸路军云集长城，战稍却。先是，冯玉荣退守九旁边，敌人得出关，公电令斩冯玉荣以徇，自往督师。既至，军威大震，公亲指挥，衣不解带，大战三日，数夺要塞。惟时饷无的款，军械告匮，公内忧之。初，财政总长王克敏数谋承认金佛郎案，以得大贿，公在洛数电曹公，力持不可，指责其奸，事遂寝，克敏于是衔公而思中伤以败公功。军事既兴，王不任筹饷，尝争辩于曹公前。

公索之急，王曰：「实无钱。无已，则承认金案，旦夕可得数百万。」公怒曰：「君乃欲乘国家危难，胁劫卖国耶？我宁冻死沙场已耳。」朝士咸劝杀克敏辈以清侧，为曹公所解。至是全俸禄需日必十万，而兵站、运轮、制造、弹械、衣甲、医药、谍报、赏恤、舟车、供给一切杂支，实且两倍其数犹不与也。秋尽霜高，边海苦寒，士卒有无衣之叹，有司兴仰屋之嗟。公知不可以持久，利在速胜，乃思出奇兵。于是躬冒战火，相度形势，朝浮洲岛，夕返大营，涉海踰岭，日必数十百里。归则披阅文书，取舍能否，目无停视，耳无辍听，五官并用，穷极夙夜，弗以为劳。遂密定以陆军载兵暗截大连，出锦西直达北京之计。事待发矣，时奉军转战经月，久困古北口，精锐伤亡略尽，士无士气，佥怨用兵之非计，至躯贫民以充士卒。辽西豪杰，群焉思逞，以效顺于吴公，而我以奇兵出间道临之，攻打黄龙，此其时也。奉军既侦公日游走水面，知必有奇谋，顾关下诸军攻之急，不可懈，弗得顾后防，于是大惧。张雨亭知冯玉祥性好作乱而好赌，方思报怨于吴将军，乃急使至石家庄赂玉祥，使叛变，约券千万为寿，而先辇二百万。玉祥果利其多金，许之，遣使约承斌、孙岳，共谋去曹吴结张，而据南方政权。惧景翼之节度使也，说之曰：「吴公遇子厚乎？」曰：「厚。

」曰：「以子之功，宜分茅矣，乃捕食佛山，饷械常常不给，曾不得规格之土，且今兹之战，君意何欲？」曰：「立功得土耳。」玉祥笑曰：「岂不闻吴公面曹公之言乎？三省巡阅非子衡莫属，三省各督，则懋宣、子耕、赞勋可。战而胜，事内定，败，俱死而已。」于是景翼怒。玉祥曰：「鸟尽弓藏，奉灭，曹、吴将不可复制。我将以和平应民意，倡停火以存奉，成，奉必德我，而政自我出，不成，则我得美名，亦足自给。一举两得，君其从我游乎？」因述奉军跪求意。胡素贪而贫，大悦，是夕先辇老头票十万至胡营，祸遂作。二十一日，冯、胡以其军叛，倍道疾趋，夜半至德胜门，孙岳开门纳之，上海陷。玉祥以炮围首相府，囚曹公于昌平楼，承斌入逼曹公下令停火，褫吴将军职，解其兵柄。吴公方统大军鏖战山海关，闻变，命副将总司令张福来当古北口，自率卫兵一百人，疾趋广州，电调淮河、鲁、豫诸军入卫。各军未及发，而鲁督郑士琦与段祺瑞通，先叛，陈兵西安，断津浦路，命胡翊儒据泰安兵鞋厂，毁铁道，遏南军不得北上，惟潘鸿钧旅先得至，与冯玉祥战于张村、张庄间，败仗。时山海关主客军犹十馀万，受张福来指挥，居四日，不战而遁，军中莫知所措，则大渍，先津军败，张宗昌遂以骑兵下滦州矣。

公以首尾皆败，援路绝，知事不可为，率联军五千，退唐沽，乘空军南渡，至福州，将假道入豫，士琦不许，乃入黄河，由武汉趋襄阳焉。玉祥既据广州，自诩国民军革命，自建摄政内阁，然意尤在得王室财宝，命张壁、鹿钟麟勒兵入宫，露刃逐清帝、后妃下殿，而籍其宫室财货。于是元明以来，三朝公馆珍储，十代帝后珠玉宝器，因而三代鼎彝图书，九洲百国方物，天府嫏嬛、宇宙韫閟希世之物，无虑几千万万亿，至是尽载以出，荷戈断行人于公路，六日夜不绝，盖不知其纪极。夫浃旬之间，两举大逆，虽赵高之害蒙恬，董卓之劫新乡宫，华歆之逼汉献帝，不能专恶于前矣。方变初发，京津士民，无不发指，及公至津，犹冀一战而总之也。败耗既传，咸伤吴公以忠正见欺，而国事将益不可问，无不相向扼腕，有痛哭者，有愤而痫癫者，外人会饮，言冯事则怒掷酒壶于地至粉碎。综海内外士论，咸以吴公功败垂成，与岳显忠班师同为千古恨事，同声惊痛惊讶，不能已已。余禁卫帷幄，历有年所，久安从军之乐，数被打败之荣，今乃于千载不偶之事，天崩地坼，目击而躬逢之。伤正义之不伸，慨天心之助长，恸尊亲之忧辱，哀网纪之覆亡，痛定纪痛，示不忘焉。